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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0月29日星期五

就是有一点不合群

就是有一点不合群

昨天,去北大医院和我的高中同学阿文做最后的告别。天气真好,路上畅通,从二环上机场高速,到五环,然后就到了平房殡仪馆。

 

我还记得高中物理老师拿着作业本问:“阿文,谁姓阿呀?”

然后,她就在哄笑中上去,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回来。

这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丫头,我的同学说,“她一直说要出去玩,结果就在病倒之前去了一趟香港,一辈子哪里也没去。”

我不知道何以唏嘘,我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梦想,也不知道有多少梦想没有实现,她说过,要开一个小酒吧,这样自己就有喝酒的地方了。这个酒吧在一个大学的门口,有日记本,好多学生在上面写写画画,那个地方适合学生约会。

之前,我知道她生了个女儿。

之前,我知道她在沙市做一个项目,她的工作是建筑设计。

之前,她在建工学院上学,在动物园那个服装商场旁边,我有一次在那里想买一双球鞋,好像到建工学院去向她借了五块钱。

 

那时候的姑娘都朴素。很少有颓废范儿的,所以在学校里她那样子显得很特别,颓废范儿,一望即知,她对这个世界,对她自己都不那么满意。但这也不妨碍她高高兴兴的活着。

在建工学院的食堂门口,我遇见我一位师兄,他毕业之后在这所学校当团委干部,像很多前辈一样,他跟我说过一条人生格言:“如果你看一个人是傻逼,他过得还比你好,那你就一定要想办法过得比他好,你不能让傻逼在你脑袋上头。”

我唯唯诺诺的答应,但我当时就知道,我能有什么办法,大家各活各的吧。

我和团委干部在食堂门口聊天,然后他看见阿文来了,团委干部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,就走开了,他知道,人以群分。

 

我和阿文是高中那个班里最后入团的两个,上到高三了,要考大学了,班主任一看班里居然还有两个人不是团员,就让我们入团了。其实,我们两个当时也不算什么落后分子,学习都不太好,成绩都是倒数的,但我们也不怎么捣乱,我们好像就是有点儿不合群,可(读作科)不是那种落落欲往矫矫不群似的不合群,就是那种无可无不可的不合群,现在,经过20来年的磨练,我还是能在万千人中一眼发现这类人,彼此心照不宣。这类人想的事儿,想问题的方式,和正常人不太一样,但彼此也没什么好交流的。

 

阿文上高中的时候好像就是有点儿爱旷课,有时候下午的课,回头一看,她座位空了。不过她喜欢学习,她上夜校,学吉他学画画,她的手挺大。我们班里学习再差的人也能考上大学,当然,我们两个上的都不是什么好大学。我们上了大学之后,还去过玉渊潭公园,我们称之为八一湖,坐在树林里发呆。后来她遇到了个麻烦事,被学校开除了。

 

我们大概有四五年没见过。有一阵儿,我听说她在亚洲大酒店做了一个装修,路过亚洲大酒店,看见一商店,门口有一个西藏小姑娘的大幅头像,我认定那就是阿文的作品,不过,我也没问过。再后来,大家忽然就人到中年了,偶尔聚会一下。有次吃饭,我坐在她旁边,看见她的IPOD,就想看看她都在听什么,拿过来一看,还TM是平克·弗洛伊德。说实话,我受不了这个,我年轻时就受不了这个。

我们在她那个酒吧里还聊过两次,但说了什么也忘了。

 

然后,我4月的一天知道她生病的消息,去医院看她,她打了吗啡,睡了半天才醒来,她说等我好点儿咱们再约啊。我们都知道她好不了。我的一个同学,她的闺蜜,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她。5月的时候,我发短信给闺蜜:“怎么样了。”回信是“不怎么样。”

真生硬。

过了会儿,那闺蜜的短信来了:“刚才是阿文拿着我的手机给你回的短信。”

那,这就是阿文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——不怎么样。

还是挺生硬的,像她的风格。

 

后来我看到一段话——

为成为想成为的人,我们往往创造出许多虚无缥缈的理想来,然而人生轨迹不是理想决定的。而是人类内心的无意识力量决定的,这些力量促使人采取行动,行动定义本质。人从起初靠理想活着,到后来活得有点自知之明,期间充满了痛苦。

 

亲爱的阿文,你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理想呢?你这辈子有什么遗憾呢?那些情感的挣扎到最后有什么意义?这些问题挺傻的,但我永远也无法找到答案。我们一直都知道,你是个有个性的姑娘,可这个性到底是什么呢?我们不是一样,看见蓝天碧海就会高兴,看见有创造性的东西就会欣赏,我们不是一样,得了病就会疼,疼到厉害的时候都会忍不住。我们不是和所有人一样吗?你去世那天是端午节假期的前一天,北京下了雨,电闪雷鸣的。端午节期间,超市里有好多人,买了好多好吃的,最后在殡仪馆,那儿也有好多人,办手续也要排队,外面的空地上也站了好多人,我们送的花篮扔在地上,灵车停在角落里,这是你肉体的最后存在,你的小女儿嬉笑着跑过来。亲爱的阿文。我们就是有点儿不合群,但我们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怨恨,我们就是有点儿对付不了它。

 

 

亲爱的阿文,你最后的样子真的不好看。我打算忘了。我要记着你坐在建工学院教室里的桌子上,背后是一幅冷冰冰的建筑画,你穿着帆布球鞋,讲着你正在学什么,看起来你对你要学的东西挺有兴趣,你对你要做的事情满有把握。

 


    如果没有这一出,阿文也许就是少数人记忆角落可有可无的什物了,热闹的脑海永远缺少安静灵魂的安放。苗炜是三联的一个编辑,在他的一本书《让我去那花花世界》里写到很多很安静的东西,正如作者所说他也是个有点不合群的人。他的笔下的阿文独立于圈子之外,且收场不好。
      我也承认我不怎么合群。有时候我总想钻进一个圈子里,其实我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,只是一种身份的焦虑。在一大群人里面,常常不知道把手放在哪。在聚餐和唱K时,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蹩脚的演员。
 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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